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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,雨霽風輕。庭院裡的柿樹和石榴宛若出浴的少婦,青春凸顯活潑,鮮亮輕隱嬌柔。一陣微風吹過,兩株果樹迫不及待地抖落著身上的雨水,嘩嘩啦啦地濺我滿頭滿臉的水珠,涼絲絲的,十分愜意舒服。夕照下,清風梳理著果枝,樹冠嬉戲著清風,此時的小院倍顯靜謐安怡。藉著夕陽的餘暉我清晰地看到柿樹幼果綴枝,競相綻放的榴花嫣紅欲滴。我敢斷言,面前的果樹儘管去冬疏去了很多枝條,但是今年的產量會遠遠超過去年的收成。


凝視之際,我忽然想起鄭板橋的題書齋聯:「刪繁就簡三秋樹,領異標新二月花」。就字面釋譯:蕭瑟的深秋時節,樹木除去了不必要的枝葉,顯露出它勁健的體魄和剛毅的個性。在百花爭豔的早春裡,只有那些與眾不同的花朵才能奪得世人的矚目和青睞。其實,這是鄭公的自警聯:撰文作畫應以最洗練的文字去闡述最豐富的內涵,以最簡明的筆墨去描繪最深刻的意境,這樣才能收到以少勝多的簡約,一字千金的效果。他主張作品應有自己的特色和風格,不可趨潮附勢,人云亦云拾人牙慧。古往今來,此聯早已被文人墨客譽為座右銘。我想,在文苑畫壇這一浩如煙海的作品群族裡,如果你的作品想居一席之地,就必須做到「自出手眼,自書脊骨」方能另闢蹊徑,獨樹一幟。


一幀作品倘若細膩有加往往會陷入畫蛇添足的徒勞,抑或過於粉飾只會落得文過飾非的尷尬。


細細想想,那些製作盆景和果樹修剪的人,最懂得取捨的道理。盆景雖瘦勁而能收到挺秀的意境,果樹雖枝疏卻可獲得豐碩的結局。或許,在這些人群裡他們誰都沒有讀過《文心雕龍》,可是,經年的歷閱卻使他們懂得「類多枝派,整派者依源,理枝者循幹」的道理。這裡的源和幹,指的就是事物的主題和本質。就像作家懂得刪繁就簡句句斟酌字字推敲,明晰作品的中心思想和主題意象那樣。殊不知不論是工匠還是墨客,兩者同是勞作人,其作品只不過一個是實物,一個是丹青而已。


一個人從握拳降臨世上到撒手西歸辭世,其間數十春秋歷程抑或百年生涯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地無時不在譜寫著一篇真正屬於自己的文章,而這數以億計的文章竟有著一個相同的命題——人生。如果將人生喻為一棵樹木,那麼,每個人都是這棵樹木的園丁。如果將人生比作一塊璞石,那麼,每個人都是執刀揮鑿的雕者。如何刪繁就簡去劣留優,怎樣精雕細刻突出主體,那就要看自己去如何把握、去抉擇怎樣取捨了。


漫漫人生,誰都會遇到或多或少的坎坷和坦途,這樣那樣的誘惑和抵拒,遇到形形色色的磨難和幸運,或輕或重的失落和擁有。如何處理這些際遇,那便是一種思維境界和處世態度,一種人生藝術和生活哲理。我想,坊間那句「捨得捨得,先捨方能後得」的俚語不正是這個道理嗎?


暮色初染,又是一陣初夏的晚風。樹梢輕搖,便是幾滴清涼的水珠,它彷彿一下子吹解了我淡淡的茫然,濕潤了我綿綿的思緒……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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