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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吳錦勳

吳念真長大後,不論編劇、拍電影、做廣告、寫歌詞,這些事都是在「講故事給人家聽」!或許,小時候的寫信工作不但訓練了他的文筆,也鍛鍊了他對人間溫厚敏銳的觀察力……


九份金瓜石,在北台灣的山村,以前出產很多金礦,現在還有一座很有名的「黃金博物館」,這裡正是導演吳念真的家鄉。


這個深山裡的小小礦村,村民來自不同的地方,混雜著南腔北調各種不同的方言。每個人來的原因不同,但目標都是挖金礦來養家活口。


那時候,手機和電腦還沒誕生呢,連電話都很罕見。如果遇到很緊急的事,村人只好發「電報」,因為一個字很貴,用字能少就少,例如「母病速回」。大家和親友聯絡最主要的方式就是寫信,但村裡識字的人很少,幸好有一位條春伯,文筆很好,經常幫大家寫信、讀信,很受村人敬重。



有一天,條春伯在村子廟口舉辦作文比賽,要每個孩子寫一篇「請外婆到九份吃拜拜」的作文,其中,有個叫做吳念真的小孩寫得最好。隔天,條春伯叫住了正在玩的吳念真,對他說:「我以後總會老、會死的,你要幫我替村子裡的人讀信、寫信,知不知道?」於是,吳念真便開始在條春伯身邊學寫信。


條春伯受漢文教育,寫信會押韻,幫忙寫信的吳念真,從中學到很多陌生的字詞。慢慢的,吳念真繼承了條春伯的衣缽,成了村裡的寫信人。他學校一下課回來,經常就有人在家裡等他寫信了。「來,幫我寫一張批(信)。」隔壁的阿嬸、後村的阿叔、山腳的伯母,接二連三在他們家的小小客廳排著隊,吳念真一邊聽他們講事情,一邊快速的在信紙上搖動筆桿。



條春伯也教他很多做人處事的道理,比方說,不管託信人講得再兇,絕不可以一字不漏的直接寫出來。因此,吳念真在寫信或讀信時,總是會把信裡傷人的字眼,改用另一種委婉的方式,向不識字的村人解釋。


有時候,他一個晚上要連續寫四、五封信,自己功課都快要寫不完了。有時大人們講著講著,忘記他其實還只是個國小三、四年級的小孩子,講了很多他還不適合聽的事情。



好比,有位老伯母寫信給在城市裡工作的兒子,拚命數落媳婦的不是;隔一兩天,不知情的媳婦又來找吳念真寫信給她的丈夫,埋怨婆婆太苛刻;或是跟人討債的信,明明是人家欠他錢,但債主講得連自己都不好意思,語氣很可憐,一點都不敢強迫對方,先講很多理由,如「阿公生病要住院,我們也知道你沒有錢,但你多少還一點……」之類的,他聽得難受,寫得也很辛苦。


有的人想講一些私事,會偷偷叫吳念真到家裡去。條春伯有交代:「人家要你寫的事情,出去不能亂亂講。」所以,吳念真不論聽到什麼、寫過什麼,走出門便絕口不提,連媽媽問他,他也憋得緊緊的。因此,他贏得村民完全的信任,慢慢竟成了全村知道最多秘密的小孩。但是,可以幫村人代筆寫信,對他來說,又是無可取代的神聖任務。



後來,村民湊錢送他一支當時少有的鋼筆,對他而言,就像是頒獎給他,是最好的肯定。這支筆,他用了好久,都不捨得換。


吳念真長大後,不論編劇、拍電影、做廣告、寫歌詞,這些事跟小時候差別不大,都是在「講故事給人家聽」!或許,小時候的寫信工作不但訓練了他的文筆,給了他寶貴的故事庫,也鍛鍊了他對人間溫厚敏銳的觀察力,而條春伯的教導,更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。(與《未來少年》4月號同步刊登)


 


文/自由電子報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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